第一章、父祖天子
六朝燕歌行 by 紫狂&弄玉
2021-5-7 20:55
曲江池中多芙蓉,御苑也因此而得名。相比于城中的街道,通往曲江芙蓉园的道路显得简陋得了许多——当然是以唐国的标准而言。
路面没有铺设砖石,就是黄土路。不过是黄土过筛,掺上石灰,用石碾压平夯实,再堆放大量柴草,点燃焚烧,将整个路面全部烧制一遍的黄土路。
经过如此处理之後,宽及两丈的路面不仅平整坚实,而且能有效避免杂草生长,破坏路面的完整性。方法是很好,但这样的黄土路铺设下来,人力物力的耗费可想而知。难怪石胖子在唐国的水泥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此时三名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带着五六隻鹘鹰,七八条猎犬,十几名张牙舞爪的随从,架鹰唆犬,呼啸而过。那些坐骑还钉了蹄铁,再结实的黄土路面也经不住如此践踏,一蹄下去就踏出一个浅坑,砂土飞溅,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那三位恍若不觉,或者说压根儿不在乎,一路谈笑风生,旁若无人。
一名锦帽貂裘的公子哥儿左右张望,“人呢?不是说在曲江聚会,都在哪儿囚着呢?”
为首的公子道:“紫雲楼。”
“紫雲楼?谁这么大的面子?”
“王家哥哥托到太真公主门下,借用一天,这面子够大吧?”
“喔——”两人齐齐应了一声。
程宗扬在旁听得仔细,当即策马上前,笑道:“三位兄弟也是来聚会的?”
三人看他也是锦衣华服的打扮,只是面生得紧,迟疑道:“阁下是……”
程宗扬笑道:“我也是赴王家哥哥的约,正好顺路。”
三人恍然,“原来如此。”
“在下姓程,不知三位贵姓?”
“我姓韦名达,族中排行十七。”为首的公子哥儿说着,露出艳羡的目光,“程兄,你这坐骑哪里来的?”
虽然彼此素不相识,但这帮公子哥儿起码的眼力都是有的。这位自称姓程的年轻人自带有一番上位者的气度,胯下那匹通体赤红的坐骑更是身高腿健,神骏无比,比三人的坐骑都高出一头。
这些公子哥儿平常讲究的就是声色犬马,一匹名马不仅彰显身家财力,同时也代表了在圈子中的身份地位。程宗扬骑着这样的名驹,可见身家不凡,顿时被三位公子哥儿引为同道中人。
程宗扬顺势加入队伍,一边笑道:“我在汉国有处马场,惯产良驹,三位兄弟有兴趣,回头我让人带几匹来。”
三人大喜过望,“那可多谢了!”
韦达道:“程兄在汉国有马场?”
“几块荒地,用来养些马匹、牛羊罢了……”
程宗扬随口说了自己在首阳山下的牧场,那三人不疑有他,彼此间越说越是投契,不多时便称兄道弟,引为知己,谈笑着往紫雲楼行去。
程宗扬本来想入苑之後打听杨玉环的去处,这会儿倒是省事,有这三位在,连问路带找人全都有了。
三位公子哥儿全无戒心,说笑间程宗扬打听出原委。那位所谓的王家哥哥是宰相王涯的孙子王显,出身名门,又性喜交游,为人豪爽大度,在长安一众豪门公子间颇有名声。每逢年节,他都会在曲江呼朋唤友,欢宴聚会,这回更是借来皇室御用的紫雲楼,不用说,来年必定声望更上层楼。
四人并辔南行,不多时便来到芙蓉园。
芙蓉园临池而建,园中重门叠户,檐牙高啄,气势不逊于汉宫,精巧之处犹有过之,尽显大唐皇室的气派。
虽然芙蓉园年节开放,允许百姓出入,但宫室殿阁也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尤其紧邻曲江池的紫雲楼,地势高瞻,殿宇华丽,隔水望之,犹如神仙宫殿,被称为芙蓉园第一胜景,寻常百姓更是连边都摸不到,只能远观而已。
紫雲楼高十二丈,楼分四层,玉楼重檐,金碧辉煌。临池一侧设有观景的扶栏平台,在楼内便可俯览曲江胜景。此时楼前的广场上聚满了车马,还有数以百计的豪奴与门客。
那匹赤兔马帮了程宗扬大忙,论逼格,远超後世的布加迪威龙。混迹于一众世家公子之中,根本没人怀疑他的身份,反而不少人都与韦达一样,投来艳羡的目光。
袁天罡等人被当作门客,拦在楼下,程宗扬与韦达等人上到宴客的二楼。
作为东道主的王显年纪二十五六,身材不算高,腿短身长,颇为特异。他此时正在殿门处迎客,频频抱拳拱手,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程宗扬上来时,虽然素未谋面,他也十分热情,果真是个好客的性子。
此时殿中已经聚了数十人,尽是锦衣少年,还有几个年纪轻轻便穿青服绿,已经有官职在身。他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谈笑喧哗,或是凭栏笑语,豪气干雲。
韦达等人自有好友在此,程宗扬寻了个借口,自己在殿内转了一圈,没见到杨玉环,倒是见到了几名身份不凡的贵女。让他讶异的是,其中有一半是男装打扮。只不过她们戴的耳环都没取下,显然这些男装并非为了掩饰身份,纯粹就是为了起居方便。
换作别处,女扮男装出现在公众场合,肯定少不了惹人非议。可在唐国,在场的一众公子们都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奇怪,倒是有几个赶去献殷勤,结果被骂了一通,灰溜溜地回来,引起一片笑声。
王显带来的奴仆在殿中摆好筵席,按照赴宴的人数,每人一张漆几,一条锦席,几上摆着匕、箸、杯、觥,器具雅洁精致。
程宗扬一眼扫过,殿中已经摆了三十余席,奴仆们还不断搬出漆几。最上首放着两席,左侧一席是东道主的席位,右侧则是主宾的位置。
天色将晚,人也来得差不多了。王显走到殿中,扬声道:“诸位兄弟!本来早该与兄弟们聚会,只是前几日兄弟我去终南射猎,耽搁到今天。兄弟先向各位谢罪了!”说着抱拳作了个罗圈揖。
一众公子纷纷道:“王家哥哥说的哪里话!”
王显笑道:“闲话少叙,难得我等兄弟在此相聚,今晚不醉无归!”
众人轰然应诺,气氛热烈。
王显远远作揖,扬声笑道:“永兴公主,请上坐!”
“不去。”一名穿着道服的女子摆了摆手,豪爽地说道:“你们玩你们的,我们姊妹自己开席。”
“也罢。”王显笑道:“我们这些凡人不敢冲撞仙子。来人啊,给公主另设一席。”
几名贵女结伴去了偏殿,王显又力邀一名穿着深绿色六品官服的公子入座首席,那公子力辞不可。双方有帮腔的,推让的,一时间拉扯不下。
一名少年拾阶而上,听得里面吵嚷,走到程宗扬身边道:“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程宗扬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少年乌衣箭袖,目带英气,只不过衣服上沾满灰土,像是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滚得灰头土脸。
程宗扬笑道:“推让首席呢。”
那少年哂道:“有什么好推的?我坐不就行了?”
他没有压低声音,就那么毫无顾忌地说出来,顿时惹来不少目光。
旁边一名身材壮硕的公子哥儿哼了一声,面露不屑。
那少年也不客气,“哼什么哼?难道我坐不得?”
那公子哥儿勃然大怒,当场就要动手,顾忌到此地乃是长安,只狠狠盯了他一眼。左右到底咽不下这口气,那公子哥儿踏前一步,开口说道:“王家哥哥何必争执?以我之见,大伙儿都是王家哥哥出面召集,才来这紫雲楼,说来不少人还不认识。不如让大伙儿自述门族官职,一来公推一位上座,二来,也免得某些奸滑之徒,鱼目混珠!”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纷纷应是。
王显对那位绯衣少年道:“李兄,你看如何?”
绯衣少年略显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後彬彬有礼地抬手说道:“王兄先请。”
“那好,我先来!”王显大方地说道:“我姓王名显,大伙都认识吧?”
殿中发出一片哄笑。王显身为东道主,若是连他都不认识,那可真是混进来的。
王显朗声道:“某出自太原王氏,祖父代国公、宰相,讳涯;父工部郎中、集贤殿学士,讳孟坚。李兄,请。”
绯衣少年细声细气地说道:“祖凉国公、宰相、尚书右仆射,讳逢吉;父翰林学士、同平章事,讳训;某大理寺司直,李植。”
殿内传来一阵低语,怪不得他年纪轻轻就有六品官身,原来出自陇西李氏,祖父李逢吉是前任宰相,父亲李训是现任宰相,父祖两代宰相,到他这一代,单是荫职也足够了。
唐国与晋国一样,极重门第,士族中最受推崇的便是五姓七家:太原王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和荥阳郑氏。
太宗曾经专门修订过《氏族志》,收录唐国士族二百九十三姓,一千六百五十一家,结果出自陇西李氏的唐国皇室居然排到了一个黄门侍郎的後面——就因为那个黄门侍郎出身于博陵崔氏。太宗一怒之下,硬将博陵崔氏改为第三等,可天下仍然公认博陵崔氏为士族之冠。
接下来殿内众人纷纷开口,各家的姓氏名讳一时间也记不了许多,不过程宗扬听着,除了刚开始的王李两位,并没有其他五姓七家的子弟。这也不意外,以五姓七家的家风,跟这些纨绔也玩不到一起。王显算是另类,又因与李植交好,才硬把他拉来。但即便没有顶级士族,在场众人的家世也颇为显赫,国公、宰相一大堆,最不济也是个节度使。
等轮到方才首倡其议的公子,他傲然说道:“祖父工部尚书,讳少寂;父魏博节度使,开府仪同三司,讳彦祯;某家六州都指挥使,乐从训!”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公子不禁动容。魏博号称唐国第一强镇,精兵辈出,人称“长安天子,魏博牙兵”。魏博下辖六州,乐从训的六州都指挥使,虽然官职在朝廷中并不显赫,但手中的实力只怕仅次于神策军。
王显笑道:“乐兄弟!这边来坐。”
乐从训带着一丝嘲讽道:“不急,这里还有两位呢。”
王显定睛看去,不禁愣了一下。
这会儿众人都已说完,只剩下程宗扬和他旁边那个一身灰土的乌衣少年。
两人对视一眼,乌衣少年道:“你先来?”
程宗扬笑道:“还是你先吧。”
“行!我先。”
乌衣少年当着众人的面,昂然走到东道主席前,顺手拿起酒觥,仰起首,如长鲸吸水般,一口气喝完。
看着他狂狷的作派,殿中众人神态各异,有的鄙视,有的恼怒,还有的一副看笑话的表情。只有王显和李植面露苦笑,各自逊让了一步。
乌衣少年抬起袖子抹了抹嘴,开口道:“曾祖玄宗皇帝;祖穆宗皇帝;父敬宗皇帝;兄当今皇帝;某江王,李炎。”
一番话说完,殿中鸦雀无声。
片刻後,王显带头跪下,“拜见江王殿下。”
自李植以下,包括刚才看他不顺眼的乐从训,尽皆拜倒在地,口称殿下。
李炎旁若无人地拈起一块点心吃了,又连饮了两觥酒,然後将酒觥一丢,看向殿内唯一没有拜倒的人。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他也不想这么显眼,可他真有些跪不下去。
李炎坐在东道主的席位上,看着孤零零站着的程宗扬,唇角慢慢挑起一丝笑意,然後往旁边的首席一指,“程侯,入座吧。”
程宗扬只好在众人注视下走过去,无奈笑道:“原来你认识我?”
“要是连程侯都认不出来,内坊局那些奴才就该死了。”
李炎说着转过头,“有什么吃的赶紧上——我还饿着呢。”
王显连忙吩咐奴仆奉上酒食,一边招呼众人入座。李炎突然现身,让他又是庆幸又是头痛。庆幸的是李炎身为亲王,此番亲临酒宴,自家的声望自然是水涨船高。头痛的是这位爷也不打个招呼,弄得自己手忙脚乱,本来安排好的座席又得重新排定。
席间酒水菜肴早已备好,王显吩咐下去,转眼便即奉上。
李炎执匕割下一块炙好的驼峰,一边扔到口里大嚼,一边道:“程侯尝尝,这紫驼之峰,最是膏腴!”
程宗扬切了一块,果然浓香柔滑,“味道不错。”
李炎一手执匕,一手持觥,风卷残云般吃喝一通,然後丢下匕箸,扯起丝巾擦了擦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紫雲楼之顶,可远观长安。此时华灯初上,万家灯火,灿若星河。程侯不妨来看看我长安城夜景,比之洛都如何?”
程宗扬道:“你是东道主,你说了算。”
李炎哈哈一笑,起身对王显道:“叨扰!改天我回请。”
王显起身笑道:“不敢。”
李炎朝李植点了点头,没有再理会众人,与程宗扬一道离席,拾阶登楼。
等两人离开,殿中才响起一片窃窃私语,众人都在猜测,江王不在十六王宅待着,怎么跑来紫雲楼?他口称的那位程侯,又是何方神圣?
乐从训脸上时青时白,拿着食匕,在炙驼上狠狠割下一块。
◇◇◇
登上顶楼,大片的白玉栏杆簇拥着一间双层飞檐的精阁。一名道人和几名太监守在阁前。那道人年约四旬,留着三绺长髯,头戴玉冠,身上穿着一袭青色的道袍,双目神采湛然,望之如神仙中人。
李炎介绍道:“这位是赵炼师。”
那道人向两人微微稽首。“长青宗,赵归真。”
程宗扬想起在太泉见过的长青宗道人,笑道:“玉魄子玉道长可好?”
赵归真道:“玉师弟雲游天下,尚未回返。”
程宗扬怔了一下,“这样啊。”
李炎走到阁前,先挤出一副笑容,然後推开阁门,欢喜地说道:“小姑姑!侄儿把人给你带来了!”
阁内传来一声娇嗔,“别吵!”
李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走进阁内。
只见一个女子正背对着两人,俯着身子,面前是打开的窗户。她穿着一条绛红色的丝绸长裙,裙上绣着金色的凤纹和连理枝。那丝绸是六朝有名的蜀锦,由于用的是柞蚕丝,比寻常的桑蚕丝要重上半分,织成的锦缎质地精巧致密,垂感十足,此时从後看去,正看到臀部近乎完美的轮廓,曲线饱满诱人。
忽然她肩头耸动着,“咯咯”笑了起来,“那两个在亲嘴呢……一对傻瓜,以为躲在树後面就没人能看见了?”
李炎捂着嘴,用力咳了两声。
“咳什么咳?喉咙里长毛了?”那美女头也不回地说道:“说了别吵!哎哟哎哟,又亲上了……哈!上手了,上手了!”
程宗扬这才注意到,她面前的窗户上放着一架银白色的单筒望远镜,筒身长近四尺,口径足有半尺,上面布满各种旋钮和竖置的广角目镜——这是一架即便放在现代也价格不菲的天文望远镜,用来观星的专业设备,她居然拿来搞偷窥?
“快看!快看!手都伸到衣服里面了哎!”那美女津津有味地说道:“太流氓了!”
“咳!咳!咳咳!”後面的亲王殿下捂着胸口,肺都快咳出来了。
“你肺里长鸡毛了!”美女被他扫了兴致,火冒三丈地转过身,这才发现阁中多了一个陌生人。
几乎一瞬间,那美女脸上的气恼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矜持而又庄重的凛然之态。
“他是谁?”
李炎捂着胸口,无力地说道:“姑……还是你把我踹下去的。”
“哦。”那美女想了起来,“原来是程侯。”
看着她的面孔,程宗扬禁不住屏住呼吸。
那是一张令人惊艳的面孔,如果说赵飞燕的美貌是柔婉得令人心醉,面前这张面孔美得简直有种杀气。
那是一种冲击力十足的美,一眼看去,各种美貌绝伦、明艳不可方物、瑰姿艳逸、鲜妍明媚、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风情万种、姣艳无匹、姿容绝世……之类的形容词,就跟瀑布一样直冲下来,活生生泼了自己一脸。
她乌亮的长髮盘成鬟髻,髻上插着一支金步摇。雪白的额上贴着一朵鲜红的梅花钿。肌肤白里透红,粉腻如脂,一双杏眼明眸善睐,顾盼间艳光照人。
程宗扬忽然有种念头,想找出那张饕餮面具,戴在她脸上——这样美丽的面孔,只让自己一个人看就够了,凭什么让别人看!
“你,”杨玉环打量着程宗扬,一边对李炎道:“去把那对野鸳鸯打散。”
“啊?”
杨玉环说道:“今天是腊月二十八,过年期间,长安城不许耍流氓——就说是你哥哥说的。”
李炎憋了半晌,脸都快憋紫了,终于憋出一句,“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他这个当皇帝的早就该整治了!”杨玉环警告道:“你要敢说是我说的,小心我把你腿打断!”
李炎认命地答应下来。
他刚要离开,杨玉环又叫住他,指着窗户道:“从这儿下去!再磨蹭,他们就该完事了。快点儿!”
李炎只好爬到窗户边,飞身跃到檐上,几个起落,从紫雲楼掠下,依着小姑姑的吩咐去棒打鸳鸯。
杨玉环微微一笑,矜持地说道:“几个侄儿不懂事,让程侯见笑了。”
这话是把唐国的皇帝陛下也捎进去了?程宗扬都没法儿接口。他这会儿才知道李炎身为亲王,怎么会弄得灰头土脸——合着是被杨玉环从楼上踹下去的。
堂堂亲王,她说踹就踹,还当着自己的面,给唐国的皇帝陛下栽赃,程宗扬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招惹她。
杨玉环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杨玉环打量着他,他也在打量着杨妞。令人惊艳的不仅是她的容貌,还有同样傲人的身材。杨玉环个子高挑,身高比自己也差不了多少。程宗扬估计她得有一米七九一一减去一公分,免得不好嫁人。至于身材,更是丰姿橄艳,柔润得荡人心魄,尤其是胸部那对……有过上次偶遇的经历,程宗扬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去,一对丰挺的乳峰映入眼中。也许是距离更近的缘故,感觉比上次见到时还要大,浑圆高耸,尺寸惊人,简直能撑爆人的眼球。随着她的步子,那对豪乳微微晃动着,冲击力十足。“看起来也不比旁人多个鼻子。”杨玉环停下脚步,然俊坐在沙发上一一没错,程宗扬这会儿才看到阁中摆着一张沙发。上面铺着一块白狐般的兽皮,雪亮的绒毛长约寸许,柔滑异常,但比狐狸大得多,不知道是何种异兽。沙发前的圆桌上放着一隻高脚玻璃杯,里面盛着殷红的葡萄酒。杨玉环伸出兰花般又白又柔的玉指,捻着杯足晃了晃,浅浅饮了一口,然後屈指一弹,打出一道禁音符。
杨美女两腿交叠,舒适地靠在沙发上,等禁音符生效,才开口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程宗扬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卫公……嘴巴够快的。”
“废话。在长安城里头混,不跟皇图天策府搞好关系,实现情报共享,打架都找不来帮手。”
“那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什么身份?”杨玉环矢口否认,“不知道!”
“卫公没跟你说?”
杨玉环哂道:“那糟老头儿说的话也能信?”
“你的意思是,卫公说了不算?”
“不算!”
“岳帅的书信呢?”
程宗扬说出岳帅的时候,一直在盯着杨玉环的眼神。杨美女目光淡定,丝毫不显迟疑,显然对他的来意了如指掌。
“拜托,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觉得一封书信能当证据吗?先不说伪造书信是六朝黑市的支柱产业,经久不衰,技法推陈出新。就算是真的,谁知道会不会是偷来的抢来的骗来的捡来的?”
程宗扬摊开手,“那你说怎么才能相信呢?”
杨美女优雅地啜了口葡萄酒,笑吟吟道:“不如你先说说——你跟潘姊儿什么关系啊?”
“我们就是一面之交,没什么关系。”
“我信你个鬼。潘姊儿当晚回去,就闭关修炼。她突破没多久,境界还没稳固就着急晋阶……”
杨玉环微微侧着身,右臂支着沙发的扶手,把酒杯举到耳边,那双杏眼露出好奇的神色,“我就奇怪,她有多想打死你?”
“猜错了。”程宗扬果断反口,“我们有一腿。”
“你以为我会信?人家的守宫砂还在呢。”杨玉环揶揄道:“你不会想告诉我,你那一腿放错地方了吧?”
这杨美女真够荤素不忌的,还说长安城不许耍流氓,敢情整个长安城的流氓都让她一个人给耍了?
程宗扬不打算再跟她兜圈子,“你知道我的来意,对不对?”
杨玉环看着他,像是下定决心一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後放下酒杯,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酒渍,抬起手腕。
衣袖滑下,露出一截雪藕般的手臂,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她肌肤白腻莹润,细如脂玉,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腕上一条银亮的金属环。
杨玉环晃了晃手腕,“这是什么?”
程宗扬满脸的一言难尽。岳鸟人到底带了多少假表?怎么见人就送?他不当表贩子,实在是委屈了他这块材料!
程宗扬无声地叹了口气,“手表。”
“做什么用的?”
“看时间的。比日晷、铜漏之类的更精确。”
“怎么看?”
“看到上面的指针没有?短的是时针,中等的是分针,最长那根是秒针。”
“它为什么不会动了?”
“这是石英表,电耗完就没用了。”
“哦。”杨玉环点了点头,然後把表摘下来递给他,“让它接着动。”
“……你以为我会发电?”
“不能吗?”
程宗扬用力摇了摇头,“不可能!”
杨玉环嗤笑一声,一副果然揭穿你的表情。
程宗扬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就是一块不值钱的假表,要是机械表还能用,石英表没电就用不成了——电你知道吧?”
“知道啊。”杨玉环懒洋洋道:“雷电、闪电……”
“不是那种的,它里面装的是电池。”
“不一样吗?”
“性质是一样的,都是电。不过雷电是自然现象,电池是人造的。”程宗扬比划着说道:“一颗很小的东西,里面有电,用来驱动表针转动。”
杨玉环眨了眨眼睛,那双水汪汪的杏眼宛如放电一样,让人身上发麻,她用甜腻的声音柔柔道:“你是说,那么小的‘电池’里面有电?还跟天上的雷电是一种东西?”
“对!”
“骗鬼呢!”杨玉环拍案而起,嗔道:“你给我抓个闪电塞进去看看!”
程宗扬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个文盲啊,起码的科学常识都没有!
“去抓啊!你要本事把闪电抓下来,我就信了你的邪!我见过的骗子多了,还没见过你吹的这么精奇的。”
杨玉环双手叉腰,一脸鄙视地说道:“抓闪电?你乾脆说雷公电母都被你抓住,塞到这里面好了。接着编啊,我看你还能编出什么来!”
被杨玉环劈头盖脸地一顿痛斥,程宗扬发现自己居然没生气——实在是眼前这妞长得太美了,一颦一笑都美艳绝伦,就像恃美行凶一样,让人怒不起来,眼睛里只剩下惊艳了。
“嗒”的一声轻响。
杨玉环的痛斥戛然而止。
“嗒。”
房间里暗了下去。
“嗒。”
一道光柱射出,光度完全压过烛光,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嗒。”
“嗒……”
光柱一明一灭,那张明艳的玉容在明暗交替间不断变幻。时而灿然生辉,时而幽艳迷人。
“手电筒。”
程宗扬握着一根筒状物体晃了晃,然後对准窗外。
一道雪亮的光柱从他手中亮起,向着无垠的夜空笔直射出,仿佛越过无限的距离,一直射到夜空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