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章 前往

　　晒在脸上温热的落日余晖，远方白鸥翻飞的渔港。心中的跌宕，开始在这样平和的环境下渐渐平稳。
　　但仍然有种得脱大难的余悸，从内心深处阵阵涌现。
　　如果他们慢了一步，如果调查局能梏死一切的钢铁洪流再快一点，如果将整个韦恩公司乃至其中的人都包围得水泄不通只有交人一条途径。任何后果，都会陷林海于难以脱身的境地，从而让他这之后的一切都无法继续下去。
　　林海不怕进入调查局那个囚笼，他只是怕因为自己，而使得很多人的命运，一同朝深渊跌坠下去。空间站上面的人，潘朵拉星球上面的人，放荡不羁的人，拘谨的人，年轻的女孩，正值年少的小孩，他们黑漆漆的眼睛里是对宇宙最深刻的渴望，他们渴望见到星球城镇的繁华景象和电视里描述的安稳生活，但陪伴他们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星河，以及观久了会让人生出恐惧的宇宙。
　　和当初的自己一样。
　　“可爱吧。”
　　一个黄毛小丫头出现在刘易斯手上的证件本里，露齿天真烂漫微笑，承载着她微笑的证件本灰扑扑地，装着他的身份芯片和类似持枪证一些必须的事物，但很奇怪，家族给予刘易斯拿到手的工钱并不低，至少可以让刘易斯过着很好的生活，或者他还有另一个身份的收入，但他的东西仍然是旧的，旧到钱包的皮边都裂了很多道口子，他也没有更换。
　　“你女儿？”林海狐疑的盯了他一眼，“和你不太一样。”
　　“她母亲是混血人种，而至于我，你以为老子天生就这么黑吗？那是晒黑的！谁让我们头顶的恒星太刺眼，所以就需要我这样在黑暗里行走的人。”刘易斯道，“她母亲很漂亮，年轻时被我身着军装的英姿和花言巧语哄到手，到最后大概觉得跟我一个退伍兵没前途，所以嫁了个有钱人，临走时要带走孩子，但孩子选择跟着我，她的母亲走时说我不可能给她一个完美的人生，最好的教育，最后顾无忧的生活。我一个开出租车的退伍兵，的确没有多少钱……所以我必须回到战场。”
　　国防部的一名退伍侦察兵，因为女儿的原因重操旧业，承担了危险的秘密任务。
　　林海终于明白为什么刘易斯车技如此出神入化，原来他退伍后竟然干的是出租车司机的工作，帝国一直流传着一句古话，不要招惹出租车司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脱下了工装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眼前这个高壮大汉，看着他咧齿的笑容，林海仿佛还能记得起他当初第一天到庄园时恨不得随时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样子。却没想到在最终，竟然是依赖他才能逃离调查局的追缉。
　　对于这个黑大汉，林海心中泛出一种亲和的感觉。
　　“主要是调查你，因为你在新南星的表现，国防部这边需要掌握你更多的信息……恭喜你，你已经在国防大楼重点观测名单了！”
　　“国防大楼，重点观测名单……”林海听到这样的名字，只觉得未知而庞大的茫然，“那是个什么名单？”
　　“名单里有通敌卖国的嫌犯，有涉嫌倒卖军火的军官和商人，有贪污受贿买官卖官的舰长……”
　　“那我他妈真是谢谢你告诉我在这个名单上了啊！”林海再三抑制住了把这个黑大汉推在地上踩几脚的冲动。
　　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事……国防大楼居然因为新南星事件盯上了自己，偏偏将自己列在了一个这种名单里……什么意思，是不是意味着有朝一日他就该滚到谁都找不到的潘朵拉星球过着隐居避世的生活？
　　“我还没说完，这个名单上，还有飞行超过4000个小时的空天功勋飞行员，有多场战争下来的特种兵，执行过特殊机密任务的船长，要知道这些人除了功绩卓越之外，还大多数有贵族世家背景，通过强大的关系网络，才能登录到这个名单之上。而未来的帝国军方认可的英雄，都会从这个名单里诞生……你在这个名单上所受的重视，足以让我前来汇总调查你的更多信息资料。”
　　“原来如此。”林海心底倒是松了一口气，他有自己的原罪，收容空贼雷迪尔，还和帝国富有争议的徐腾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且徐腾还将机甲隐身技术，教授与了他一个人知道。这是外界甚至帝国都需要得到的重要情报，谁都不知道掌握在他林海的身上。他只担心自己这些灰色地带太多，日后有一天会遭到帝国清算，从而不得不如垃圾星那样遁逃离开，至于上了名单很可能成为帝国英雄这种事情，倒是过耳就忘而已，并不太在意。
　　“放心，我给你的写的评价当然是非常好，”顿了顿，刘易斯伸出手在林海肩膀上拍了拍，“熟人好办事嘛！更何况，我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好歹韦恩公司也给我发工资，给老板的评价，我向来是不吝溢美的。”
　　盯着面前露齿微笑憨厚的黑皮肤大汉，林海狐疑道，“你一口一个老板，该不会是想要我不好意思提出把韦恩公司开出来的工资收回去吧，毕竟你的到来是另有目的？”
　　“啊，啊哈哈……哪有！太小看我了！”刘易斯挠着后脑勺，咧嘴哈哈大笑，随即就在林海摊开的五指面前笑容定格了。
　　“那正好，我很缺钱，拿出来吧。省得以后打官司麻烦。”林海慢条斯理道。
　　刘易斯一时愣在原地，他实在没想到林海这家伙简直就是一毛不拔的机器羊偶，居然毫不顾虑自己少爷的身份如此无下限的摊开手向自己索要盘缠。
　　而且自己才救了他！
　　但自己刚刚明明表示了高风亮节，此时支支吾吾岂不是就让对方“小看了！”。一时他只能探手往兜里摸，摸了半天，才把那皱巴巴的钱包摸出来，手抽出一张卡，想到这张存款不菲的工资卡，手竟然些微哆嗦。然后他告诉自己，刘易斯，别让自己看不起。
　　他当初在军队里就是豪爽惯了，死要面子，领到退伍金当天就请了连队很多人吃喝，谁知道那帮家伙都是群饭桶，而且他不巧太要面子将地点选在星球一家最高档的餐厅，那一顿饭菜加上老兵们彻夜饮酒联欢，当他用退伍金付款的时候，最后那笔退伍费也所剩无几。
　　等着他领着退伍金回家改善生活，那个和他三年聚少离多的老婆，最终无法面对这一切，和她公司里苦苦追求的那个上司携手乘坐高档凯迪轿车离去，留给他一个两岁大的女儿。
　　那之后他就拼命开出租车，想要证明给所有人看他可以给他女儿最好的人生。但当面对一所贵族学校天价的入学费的时候，自以为拿着一叠很多钱却连付一年学费都不够的刘易斯，那一天将在贵族学校很多公主一样的女孩簇拥着以为是她们新同学的自己女儿，牵着走拖出了学校。
　　那一天他坐在学校外面的长椅，看着出入的高档轿车载着他们的子女来去匆匆，那是另一种生活。
　　他终于用自己漆黑的大手捧着脸在长椅哭了起来。
　　一个大汉，帝国退伍侦察兵，却在庞然难以改变的现实面前痛哭流涕。
　　而后是一个小小嫩嫩的身体抱住了自己，那是她的女儿，哭着道，“爸爸，你为什么哭了，我不上这所学校了还不行吗？”
　　“爸爸，你为什么哭了，我不跟妈妈走，我留下来陪你还不行吗？”
　　自那天之后，刘易斯就找到了前国防部上级鲁国手，告诉他他愿意接受当初给他提供的退伍选择，那份保镖侦查员的工作。
　　他曾经走出军队以为自己回到了正常普通人的生活，但生活其实远比军队里还要艰苦残酷，所以他不得不再次握起枪，为自己后代的纯净笑容，选择战斗。他要给女儿存钱，他要让她读最好的学校，她要让她像是公主一样无忧无虑，他要她自由的恋爱，找一个爱他的男人，以后在海边买一所房子，生一个胖小子，相依相偎，过着不能向他一样被生活压垮的困顿。
　　哪怕是用他的生命为代价。他也要为她搭建这样的人生舞台。而当她成家立业，他就心满意足的进入修道院，不再增加她的负担，安详的度过晚年。
　　人生应该如眼前的渔港这样平静才是啊。
　　他抽出那张卡，却被林海变戏法般从摊开的手里多出的一张卡愣住了。
　　林海是机师，他的手速当然很快，刘易斯也是分了神，所以没能看到这张卡“变”出来的过程。
　　“算了！你工资卡里的钱，加上我手里的这张，算是给小侄女的见面礼。”
　　刘易斯怔了怔，“这怎么好意思！”
　　林海叹了一口气，“麻烦你不要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把卡朝兜里塞好不好。”
　　刘易斯原本还想客套两句，但看到卡片右上角的电子数字，一瞬间愣住了，“一，一千万！”
　　“雪初晴公司的分红，原本想留着买点东西的，眼下正好，算送礼了。”
　　刘易斯一双大眼，顿时红了。
　　林海脸色一变，朝后一跃，但晚了。刘易斯一个熊抱将林海挤进他满身肌肉的身躯里，林海相比起瘦弱了两圈的身体真是从内到外噼啪作响。
　　刘易斯大概是想起林海有小伤在身，怕把林海搂坏了，这才松开他，林海身体凌乱的站在原地，像是被风吹雨打日晒蹂躏了百年浑身裂纹的石像。
　　实在不敢面对刘易斯红着眼睛激动的表情，林海转身过去在那辆老式陆航车里取出自己的背包，然后和刘易斯一同朝着这个山坡走去。
　　山坡的高处，在他们的脚下，展开一片阡陌的灯火，那是由城镇，方程式大赛的观众人潮，房车，帐篷，临时搭建驻营地，构成的近万平方公里的灯火。他们两人站在夜色之下，头顶是米兰星区天空的两轮月亮，远方是方程式举办地的断头谷。
　　两边的作训基地，正在这片天地的尽头，高高伫立着隐约的身影。
　　看着戴上了面具，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林海。
　　刘易斯先是震惊，然后在双目微颤间，回过神来，冲林海点了点头，“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我估计他们再过四个小时，就会发现我们留在那里的陆航车自毁残骸，但我已经消除了一切痕迹，我会从这边离开，然后从这里到刚果小镇，沿着刚果镇，进入利利市区，从那里发布情报……我掌握了一些有关巴拿马议员，和星区调查局手段非法的情报，上面定然会做出反应……应该可以，给你们解围。”
　　“等我的消息……就此，分别吧。”
　　看着刘易斯憨厚灿烂的笑容，林海摆了摆手，“小心，一定要好好活着。”
　　“放心，我还要有公主要养！哪里有这么快死！”
　　看着刘易斯快速消失在西边的身影，林海整了整身后的背包，朝着远方的断头谷方程式作训基地走去。
　　远方那片明丽的灯火，那是很多人存在的世界。很多人等待着一个个传奇展开诞生的世界。
　　而林海此时就向着那个世界。
　　背着包，前往了。